散文的形象与抽象

[01-18 16:57:40]   来源：http://www.wenxue9.com  散文教学   阅读：8166次

概要：诗与文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，很难找到确切的分界。“没有什么事情伸展到了它的种的边界”(德国库萨的尼古拉)。“为什么诗和散文，幸福和不幸那样紧密地连在一起呢?应该怎样生活呢，忽然努力把诗和散文结合在一起呢，还是先尽情享受诗歌，然后再委身于散文呢?幻想中有高于现实的地方，现实中也有高于幻想的地方，完全的幸福应该是两者的结合”(列夫?托尔斯泰)。杰出作家往往是诗文兼攻，具有将两者结合起来的禀赋和实力。我对诗歌说：“相携一片月，共洗巴山雨。月、山、雨，寻常之物也，但都与文人亲近，没有哪位诗人与之不相关涉，才华就在于翻出新花样。”我对散文说：“不要铁板一块，要容得下‘砂子’，和诗歌之间立一道篱笆墙足够了，这样你的小院虽然还是那座小院，你的心灵却变成一片寥廓的旷野。”12散文家常常不管“它”是什么，却十分在意“它”应该是什么，“它”意味着什么。朋友给他一束花，哪怕是很平常的花，他却把它当成朋友本人，百般呵护，作为案头清供，一放就是数十年(倘若能被松脂包裹存放数千万年变成琥珀更好)，因为他懂得，一个艺术精灵须得另一个艺术精灵抚慰，升起艺术天穹上新的双子星座。当花枯萎到老态龙钟、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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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诗与文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，很难找到确切的分界。“没有什么事情伸展到了它的种的边界”(德国库萨的尼古拉)。“为什么诗和散文，幸福和不幸那样紧密地连在一起呢?应该怎样生活呢，忽然努力把诗和散文结合在一起呢，还是先尽情享受诗歌，然后再委身于散文呢?幻想中有高于现实的地方，现实中也有高于幻想的地方，完全的幸福应该是两者的结合”(列夫?托尔斯泰)。杰出作家往往是诗文兼攻，具有将两者结合起来的禀赋和实力。
　　我对诗歌说：“相携一片月，共洗巴山雨。月、山、雨，寻常之物也，但都与文人亲近，没有哪位诗人与之不相关涉，才华就在于翻出新花样。”我对散文说：“不要铁板一块，要容得下‘砂子’，和诗歌之间立一道篱笆墙足够了，这样你的小院虽然还是那座小院，你的心灵却变成一片寥廓的旷野。”
　　12散文家常常不管“它”是什么，却十分在意“它”应该是什么，“它”意味着什么。朋友给他一束花，哪怕是很平常的花，他却把它当成朋友本人，百般呵护，作为案头清供，一放就是数十年(倘若能被松脂包裹存放数千万年变成琥珀更好)，因为他懂得，一个艺术精灵须得另一个艺术精灵抚慰，升起艺术天穹上新的双子星座。当花枯萎到老态龙钟、风一吹即碎时，也不舍得送进垃圾箱，而是“带着热忱，也带着愁思”和崇高的哀倦，送到哪座清静的花园，掩埋于松树的根下，祈求经过泪的滋润，土壤的催生，化为美人松的一枚针叶，在最高的枝头迎风歌唱。然后他去那里谛听天外生灵的叹息歌哭，慰安孤独苍凉的灵魂，并同那纤弱的针叶一块儿起卧，直到太阳不再升沉……屠格涅夫被诗神附体时将心爱的事物想象成少女，普里什文在同样的心境中将永恒的美想象成花朵，有的作家不珍惜苹果却珍惜苹果上的粉霜，这在实质上是一回事。
　　普里什文警告作家说：“思想也像有生命的孩子一样，是诞生出来的，在问世之前，也要孕育很长时间。”他不希望作家懒洋洋地等待“神助”。缪斯是从来不助懒人的；即使作家勤奋但文字有墨痕而无血痕，也同样得不到女神的青睐。没有花匠长时间精心养育，就没有转瞬即枯的“一现”的昙花。“一现”和长时间养育是和谐一致的。作家所谓“神助”，说到底还是“自助”。如果你希望“自助”的成果丰满些，就须“把不朽的思想吹入情节的黏土里去”，这句话的寓意是意味深长的；同样意味深长的还有一句话：机遇只赐予有准备的头脑。
　　13任何精当的句、段，都有相对的独立牲，都有独造的精神世界，它们如同一座座相对封闭的环形山，有自己的天地；如同平静的台风眼，尽管台风边缘云墙高耸，旋转奔突，摧枯拉朽，威威赫赫，其内部总有个大体稳定的小世界。在用语言砌造的建筑的中心部位有着阐释不尽的秘密。在台风的中心部位有个短暂的日丽风和的小阳春天气。语言大师用汉字建筑了不朽的水晶宫殿，即句、段和文章，他们自己却解不确切，这不朽的水晶宫殿的中心部位，还没有哪位大师抵达过，少数人至多接近了宫殿的外廓。司芬克斯让别人猜谜，她自己是知道谜底的；而少数语言大师造出了谜语，自己却连谜底也说不清楚，是故不及司芬克斯自在。文字这东西就是这样不识抬举，你把它们幽禁在字典里它们就是死的，僵尸一般躺着；你一旦像《水浒全传》里的洪太尉命人揭开伏魔之殿的石板，将它们释放出来，并依照一定秩序将它们结构成句、段和文章，它们便虎虎有生气，半是天使半是女妖，不受指使，甚至率先烧伤燃烛人的手。这倒好，作家艺术家强化驾驭它们的本领就是了。为了对付文字的反叛，语言大师往往预备三个法器，一是造句准确简洁，一般只用一个最确当的动词一个最确当的形容词，不给模棱两可的词汇出风头的机会；二是娴熟掌握母语，必要时使用尽人皆知的旧词，通过巧妙搭配赋予新意；三是拆碎“小雷音寺”，重造七宝楼台。自家误建，自家拆除，解铃系铃，要在舍得。
　　14乡间天空富于诗意。有志于散文创作的，都不会对繁星密布的苍穹漠然视之。天空储备给大脑丰富的养分。有月的夜晚，天幕上众星捧月；无月的夜晚，小星们齐集于大星的四边，结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，光芒互不遮掩，一起集团轰击式地大暴雨般地泼向大地，光芒掠过空气时发出的摩擦声犹如轻奏的雷鸣。星光给空中流浪的云朵镀上耀眼的金边，给倏然下落的清露以纤毫毕现的透视，给田鼠那帮淘气精们一个黎明的错觉，也支派给孤独的夜行人一个淡淡的索寞的影子。溪边的渔火终究不是夜都市的霓虹，掩盖不了星光的纯正与皎洁，反而给乡下的夜气染上古意，使得患有怀古病的诗人无中觅有地去听寒山寺的夜半钟声，还情不自禁地摊开手掌高接从月宫落下的桂子。大约是在十多年前吧，笔者回乡，也曾聊发少年狂，在夜的溪边独坐，用一具单筒望远镜遥望一天星辰。望远镜中的夜幕发出幽幽宝石蓝色，有些星星呈暗红色，仿佛渔人温酒的文火，农人夜间驱除蚊虫的火绳，天空本来没有边际，而望远镜的圆形镜筒却给了我的视野一个限制，一个规定，于是，我的视野只能是镜筒规定的那个小圆。然而就这么个“小圆”也看不到底，任何先进的探视工具在它面前都无能为力，因为这是天空的一部分，它跟整个天空一样，都是无限的、深不可测的。任何一角天空都永恒地保守着人类不可知的神秘。望远镜中的有限视野与无限接壤，望远镜中的天空是有边界的无限。好的散文，就每篇来说，它宛若镜筒中的天空，是具体的，有周边的，可以把握的；但它同时又具有永恒的无限的意义。它要通过具体的对象进入普遍性，进到广大人类瞩目的视野。它是有“我”的，但它排斥斤斤计较于一孔之见、一己私利的小“我”。它要体现普遍的关怀，焕发恒久的温暖的霞晖。它要在总结既往中揭示未来，从而唤起一种热情，而这种热情与历史的方向一致。
　　15散文创新实践中存在着一个薄弱环节，就是重视了对于传统的“旧”东西的蔑视和摈弃，却漠视了从数千年的优秀散文传统中汲取好东西。创新自然是要除旧布新，但同饮水思源的美德并不矛盾，在一个有着几千年散文传统的国度实施散文创新，不善于从传统中汲取好东西必定难有作为，也不聪明。散文创作中有些东西还是要坚持的：还是要讲作家人格力量和思想高度；还是要讲作家综合修养；还是要讲把不同知识门类打通；还是要讲不受规范地保守在规范之内；还要讲从身边瞬息万变的“琐事”中发现相对永恒的持久的因素；还是要讲文体意识；还是要讲尽量把散文写得精短些；还是要讲继承中外优秀散文传统和文化传统；还是要讲责任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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